第058章 枕中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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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枕中游記
祈清和睜開眼時, 就知道，自己又誤入了一場夢境。
她身上是鈴醫扮相，白裘青氅, 挎著藥箱。
“小醫仙，多謝您上次救了我夫君，這是我最近攢下藥錢。”
一位衣著簡樸的婦人正在向她道謝, 背著籮筐, 面色因常年勞碌呈現著不健康的黃。
祈清和茫然無措地收了錢。
這裏是……哪兒？
婦人面露感激：“我還要去南市上工, 就不耽誤小醫仙了。”
祈清和此刻急需一個帶路人, 忙開口道：“等等，我和你一同去。”
婦人欣然應下，同祈清和一道向南走去。
祈清和一邊走, 一邊不動聲色同婦人套話, 同時觀察著周圍環境。
原來這場夢呈現的，是八百多年前的懷安國國都, 鴻京。
而她, 正是鴻京平民街坊口中的“小醫仙”。
四周邑屋之繁, 舟車之盛，多商賈財貨，不多時, 婦人便帶著祈清和走到了鴻京南市，二人在某個岔口口分別。
祈清和獨自一人慢悠悠地走著，憑著後世記憶朝著百戲樓的方向摸索著走去。
抵進年末, 漫天飄雪，祈清和身上沒什麽法術修為, 哪怕穿的是冬衣，仍有冷意, 一片輕雪落在臉上，冷不丁輕打了個噴嚏，呵出一團薄霧。
她認命地將外氅裹緊了些。
雪越下越大，祈清和繞了好幾圈，頭發微濕，才終於找到繁華熱鬧的瓦舍聚集所在，她心中一喜，正要向那兒走，卻猝不及防被人輕輕一拉。
隨後，一把傘撐在了自己頭上，擋住了所有嚴寒。
“怎麽沒帶傘？”
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祈清和轉身擡眸，只見一位英俊溫文的郎君站在她身後，深眸淺唇，如雪落蒼山。
封斂。
他身上沒有絲毫後世那種執掌生殺的莊嚴，更多是讀書人的從容平和。
“我瞧雪下大了，便來接你。”封斂笑了笑，“你今日是回哪兒？”
我哪裏知道。
祈清和心頭一跳，八百年前的她在鴻京走方游醫時住在哪兒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當然，這話不可能直接問封斂。
總歸住哪兒都行，她想，最好是跟著他，翻出來以前的封斂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想了想，祈清和回答：“你去哪兒？我跟著你。”
封斂撐著傘，將她護在身邊，領著她慢慢在雪地裏走著，兩個人沒說話，只有踩在雪地上沙沙的腳步聲。
祈清和默默吞咽一下，想起現實裏封斂對自己的態度。
她後來不會幹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吧……
封斂敏銳察覺到了她不同以往的寂靜，問道：“你心情不好？是今日行醫時被人刁難了嗎？”
祈清和一怔，嘴唇張了張，什麽話都沒說。
她之前在不問都就有這個困惑了。
為什麽在過往的夢裏，所有人見到如今的她，都會下意識認為她心情不好？
她……看起來很難過嗎？
回到百戲樓時，祈清和被眼前的簡樸小樓嚇一跳。
這個時候的百戲樓遠不是後世那輝煌樊樓，破小陳舊，簡單的幾間棚子支撐著，人不多，見祈清和回來了，都熱情地同她打招呼。
祈清和溫溫柔柔地同百戲樓中的人套話，旁敲側擊到處打聽自己的一些消息。
她在鴻京有些名望，畢竟醫術好出診便宜人美心善，對達官貴人貧民百姓一視同仁，從不問病者身份。
在瓦舍坊市上工的人最易跌打損傷，祈清和走方串巷，常在這裏停留。
祈清和心道，難怪她以前常來這裏打工攢錢。
她平日裏是跟著一位師姐住皇宮，快近冬至，師姐在宮裏準備祭祀，她便住在鴻京的一間藥堂裏，有時天色太暗來不及回去時，也會借住在百戲樓。
暫時沒幹過什麽負人負心的事。
封斂是一位趕考進京的書生，住不起客棧遭同僚排斥，有次被她看見，就將人帶到了百戲樓。
祈清和轉了一圈，隨後跟著封斂回了百戲樓旁邊的一間寒舍。
進了屋，封斂點了桌上的油燈，回頭彎腰，湊近祈清和，彎腰仔細地拆解下她身上沾了一身雪水的青氅，又升了火盆，將青氅放在架子上，將青氅掛起來小心地烘著。
他自然而然地問道：“餓了嗎？”
房間內一點一點升了暖意，竈上煨著粥，看得出是房主人臨行前熱的。
祈清和確實感到有些饑腸轆轆，因此點了點頭。
她以為這種文人書生都有點什麽無處安放的自尊與傲氣。
她不由得感嘆：“我以為你君子遠庖廚呢。”
封斂聽出了祈清和言語中的調侃，笑了笑，誠懇道。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板著臉嚴肅地教育我。”
“在生存面前，談什麽可笑的文人風骨。”
好有道理。
祈清和深以為然。
封斂將粥盛給她，祈清和坐在火爐旁端著粥小口小口抿著，微甜。
很好喝，比上次應知離煮的那份好喝多了。
封斂又回頭，從書桌上取出一疊齊整幹凈的紙張，交給祈清和。
他認真道：“這個，你托我寫的字帖。”
祈清和一楞，默默接過字帖，略翻了翻。
臺閣體。
是官場考試中最常用標準書體。
每一頁都是出自封斂之手，正雅圓融，字字分明一目了然，又不死板，極為好看。
和她後世的字跡……有著三分相似。
祈清和茫然，不自覺喃喃道：“為什麽……給我這個？”
封斂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沒明白祈清和為何問出這個問題。
“你說，你師父師兄他們的字各具風骨自成一派，好看是好看，就是難認。”
“你原本跟著你師姐練簪花小楷，後來無意間瞥見了我的臺閣體，就動了心思，想來學這個。”
祈清和記得自己之前的字跡。
春蚓秋蛇奇拙無比，毫無文采可言，也完全不能認。
原來，她的字是跟著封斂學的。
祈清和啞然不知說什麽，只好道：“謝謝……”
“來試幾筆嗎？”
寒舍內只有一方簡單書桌，祈清和對付了粥，在桌前坐下，就著燈慢慢寫字。
油燈暖融融的光映著她的面龐，落在墻壁上，清雋美麗。
封斂沒來由想起書中常寫的一句話。
燈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曰更勝十倍。
祈清和寫了幾個字就停下了，心中嘆氣，
這具身體尚無肌肉記憶，所以哪怕她知道每個字該如何寫，落筆時仍不受控制地亂跑。
雖然比在不問都好點，但還是一團糟。
封斂卻很認真地將她寫的字收起來，小心翼翼存放。
他笑了笑，又道：“百戲樓老板托我告訴你，之前那幾冊說書的話本很受百姓喜歡，讓你記得再編幾冊。”
說罷，封斂又遞給祈清和一本雜劇話本。
祈清和接過來看了看，發覺正是後世裏被封斂認真保存起來的那幾冊話本。
故事裏的男女主人公雖有著家族仇恨卻勇敢追求，打破綱理最後卻陰差陽錯走向雙亡，最後轉轉合合又起死回生。
感覺很熟悉，但又說不上來哪裏眼熟。
她忽然冒一句：“改編的？”
“對，你說取材自一本經典著作，原著裏這對愛人並未覆生，有些遺憾，所以又新編了個版本。”
祈清和又默默翻了翻另外幾本雜劇話本。
有原創故事，也有將一些經典名著致敬改編，字字斐然出眾，情節跌宕。
祈清和沈默。
原來如此，後世裏那些話本子，是她幹的，只是因為她字不好也沒什麽文采，故請了封斂代筆潤色，最後二人將平分稿費。
封斂專註地看著低頭翻書的祈清和，銳利的目光裏全是柔和。
他說：“過年後，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祈清和合上書，仰頭看他，眼睛眨了眨：“會試？”
封斂目光深了一分。
祈清和算了算時間，眉眼彎彎道：“那願你至此青雲去，高攀桂子喜得春。”
封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情很愉悅：“那我明年歸來時，我你帶一枝桃花。”
祈清和楞了楞。
封斂半跪下，得以讓自己與祈清和平視。
祈清和本能想別看眼，但封斂的目光卻鎖著她，似乎不允許她逃離半分。
“你明年會等我嗎？”
他頓了頓，又將話重覆了一遍，一字一句都很鄭重。
“你會等我，為你摘一枝春色嗎。”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被封斂說出來，卻像許下一語漫長的約定。
仿佛她答與不答都不要緊，無論答案是何，他都打算用一生的歲月去踐行。
祈清和沈默不語，好一會兒，輕輕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她不是傻子，也沒什麽感情遲鈍的毛病。
這是一句近乎告白的試探。
她聽得出來，封斂話語背後的深意。
他心悅自己。
那她呢？她以前喜歡過封斂嗎？
祈清和垂眸，沒有回答，她從來沒這麽希望過自己找回記憶。
起碼，讓她知道，當年的自己，是怎麽想的。
八百多年前的她是什麽態度呢？知慕少艾？兩情相悅？還是像現在這樣毫無反應？
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封斂自嘲地笑了笑，隨後起身，沒有再執意地等她回答。
眼前女孩兒那麽好，他沒什麽不喜歡的，只是擔心，自己配不上他。
他永遠不會忘卻，初入鴻京那年，風雪肆虐，自己一身落魄，遭人欺辱排斥。
也是那天，他見到她背著藥箱行走在蕓蕓眾生裏，身上銀鈴輕響，帶著清幽的菩提香氣。
小姑娘穿過所有凜冽霜寒走向他，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明明是漫天大雪。
在她身上，卻看到了一場春風蒞臨人間。
也是那時，他動了將春天擁入懷中的心思。
然而祈清和對一切都無知無覺。
她在想，或許可以在這場夢裏再呆得久一點，或許就能窺見，當年的自己，到底給予了封斂什麽樣的回應。
然而，祈清和在夢裏等了整整一個冬天，都沒有等到這個承諾的答案。
春天未至，這場夢就結束了。
她醒來時，天光大亮，祈清和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可是沒有功夫再考慮這些了。
她獨自下樓，沒打一聲招呼地跑到了距百戲樓最近的一家書坊。
急匆匆的樣子把所有陌生修士都嚇了一跳。
在出售文獻文書的那一方區域，她慌亂地翻找著什麽。
最終，在懷安國的寥寥片語的野記雜料中找到了關於小醫仙的記載。
封斂當年狀元及第，累官舍人，遷節度使，請了一紙聖上賜婚，想求娶當年懷安國公主的師妹，當年鴻京的小醫仙。
後來，那位小醫仙卻因瞧不起這位新科狀元的出身，在封斂提親的那一天將人冷漠拒之門外。
她撕毀婚約背信棄義，至此離開鴻京，再未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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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清和睜開眼時, 就知道，自己又誤入了一場夢境。
她身上是鈴醫扮相，白裘青氅, 挎著藥箱。
“小醫仙，多謝您上次救了我夫君，這是我最近攢下藥錢。”
一位衣著簡樸的婦人正在向她道謝, 背著籮筐, 面色因常年勞碌呈現著不健康的黃。
祈清和茫然無措地收了錢。
這裏是……哪兒？
婦人面露感激：“我還要去南市上工, 就不耽誤小醫仙了。”
祈清和此刻急需一個帶路人, 忙開口道：“等等，我和你一同去。”
婦人欣然應下，同祈清和一道向南走去。
祈清和一邊走, 一邊不動聲色同婦人套話, 同時觀察著周圍環境。
原來這場夢呈現的，是八百多年前的懷安國國都, 鴻京。
而她, 正是鴻京平民街坊口中的“小醫仙”。
四周邑屋之繁, 舟車之盛，多商賈財貨，不多時, 婦人便帶著祈清和走到了鴻京南市，二人在某個岔口口分別。
祈清和獨自一人慢悠悠地走著，憑著後世記憶朝著百戲樓的方向摸索著走去。
抵進年末, 漫天飄雪，祈清和身上沒什麽法術修為, 哪怕穿的是冬衣，仍有冷意, 一片輕雪落在臉上，冷不丁輕打了個噴嚏，呵出一團薄霧。
她認命地將外氅裹緊了些。
雪越下越大，祈清和繞了好幾圈，頭發微濕，才終於找到繁華熱鬧的瓦舍聚集所在，她心中一喜，正要向那兒走，卻猝不及防被人輕輕一拉。
隨後，一把傘撐在了自己頭上，擋住了所有嚴寒。
“怎麽沒帶傘？”
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祈清和轉身擡眸，只見一位英俊溫文的郎君站在她身後，深眸淺唇，如雪落蒼山。
封斂。
他身上沒有絲毫後世那種執掌生殺的莊嚴，更多是讀書人的從容平和。
“我瞧雪下大了，便來接你。”封斂笑了笑，“你今日是回哪兒？”
我哪裏知道。
祈清和心頭一跳，八百年前的她在鴻京走方游醫時住在哪兒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當然，這話不可能直接問封斂。
總歸住哪兒都行，她想，最好是跟著他，翻出來以前的封斂身上發生了什麽事。
想了想，祈清和回答：“你去哪兒？我跟著你。”
封斂撐著傘，將她護在身邊，領著她慢慢在雪地裏走著，兩個人沒說話，只有踩在雪地上沙沙的腳步聲。
祈清和默默吞咽一下，想起現實裏封斂對自己的態度。
她後來不會幹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吧……
封斂敏銳察覺到了她不同以往的寂靜，問道：“你心情不好？是今日行醫時被人刁難了嗎？”
祈清和一怔，嘴唇張了張，什麽話都沒說。
她之前在不問都就有這個困惑了。
為什麽在過往的夢裏，所有人見到如今的她，都會下意識認為她心情不好？
她……看起來很難過嗎？
回到百戲樓時，祈清和被眼前的簡樸小樓嚇一跳。
這個時候的百戲樓遠不是後世那輝煌樊樓，破小陳舊，簡單的幾間棚子支撐著，人不多，見祈清和回來了，都熱情地同她打招呼。
祈清和溫溫柔柔地同百戲樓中的人套話，旁敲側擊到處打聽自己的一些消息。
她在鴻京有些名望，畢竟醫術好出診便宜人美心善，對達官貴人貧民百姓一視同仁，從不問病者身份。
在瓦舍坊市上工的人最易跌打損傷，祈清和走方串巷，常在這裏停留。
祈清和心道，難怪她以前常來這裏打工攢錢。
她平日裏是跟著一位師姐住皇宮，快近冬至，師姐在宮裏準備祭祀，她便住在鴻京的一間藥堂裏，有時天色太暗來不及回去時，也會借住在百戲樓。
暫時沒幹過什麽負人負心的事。
封斂是一位趕考進京的書生，住不起客棧遭同僚排斥，有次被她看見，就將人帶到了百戲樓。
祈清和轉了一圈，隨後跟著封斂回了百戲樓旁邊的一間寒舍。
進了屋，封斂點了桌上的油燈，回頭彎腰，湊近祈清和，彎腰仔細地拆解下她身上沾了一身雪水的青氅，又升了火盆，將青氅放在架子上，將青氅掛起來小心地烘著。
他自然而然地問道：“餓了嗎？”
房間內一點一點升了暖意，竈上煨著粥，看得出是房主人臨行前熱的。
祈清和確實感到有些饑腸轆轆，因此點了點頭。
她以為這種文人書生都有點什麽無處安放的自尊與傲氣。
她不由得感嘆：“我以為你君子遠庖廚呢。”
封斂聽出了祈清和言語中的調侃，笑了笑，誠懇道。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板著臉嚴肅地教育我。”
“在生存面前，談什麽可笑的文人風骨。”
好有道理。
祈清和深以為然。
封斂將粥盛給她，祈清和坐在火爐旁端著粥小口小口抿著，微甜。
很好喝，比上次應知離煮的那份好喝多了。
封斂又回頭，從書桌上取出一疊齊整幹凈的紙張，交給祈清和。
他認真道：“這個，你托我寫的字帖。”
祈清和一楞，默默接過字帖，略翻了翻。
臺閣體。
是官場考試中最常用標準書體。
每一頁都是出自封斂之手，正雅圓融，字字分明一目了然，又不死板，極為好看。
和她後世的字跡……有著三分相似。
祈清和茫然，不自覺喃喃道：“為什麽……給我這個？”
封斂面色有些古怪，似乎沒明白祈清和為何問出這個問題。
“你說，你師父師兄他們的字各具風骨自成一派，好看是好看，就是難認。”
“你原本跟著你師姐練簪花小楷，後來無意間瞥見了我的臺閣體，就動了心思，想來學這個。”
祈清和記得自己之前的字跡。
春蚓秋蛇奇拙無比，毫無文采可言，也完全不能認。
原來，她的字是跟著封斂學的。
祈清和啞然不知說什麽，只好道：“謝謝……”
“來試幾筆嗎？”
寒舍內只有一方簡單書桌，祈清和對付了粥，在桌前坐下，就著燈慢慢寫字。
油燈暖融融的光映著她的面龐，落在墻壁上，清雋美麗。
封斂沒來由想起書中常寫的一句話。
燈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曰更勝十倍。
祈清和寫了幾個字就停下了，心中嘆氣，
這具身體尚無肌肉記憶，所以哪怕她知道每個字該如何寫，落筆時仍不受控制地亂跑。
雖然比在不問都好點，但還是一團糟。
封斂卻很認真地將她寫的字收起來，小心翼翼存放。
他笑了笑，又道：“百戲樓老板托我告訴你，之前那幾冊說書的話本很受百姓喜歡，讓你記得再編幾冊。”
說罷，封斂又遞給祈清和一本雜劇話本。
祈清和接過來看了看，發覺正是後世裏被封斂認真保存起來的那幾冊話本。
故事裏的男女主人公雖有著家族仇恨卻勇敢追求，打破綱理最後卻陰差陽錯走向雙亡，最後轉轉合合又起死回生。
感覺很熟悉，但又說不上來哪裏眼熟。
她忽然冒一句：“改編的？”
“對，你說取材自一本經典著作，原著裏這對愛人並未覆生，有些遺憾，所以又新編了個版本。”
祈清和又默默翻了翻另外幾本雜劇話本。
有原創故事，也有將一些經典名著致敬改編，字字斐然出眾，情節跌宕。
祈清和沈默。
原來如此，後世裏那些話本子，是她幹的，只是因為她字不好也沒什麽文采，故請了封斂代筆潤色，最後二人將平分稿費。
封斂專註地看著低頭翻書的祈清和，銳利的目光裏全是柔和。
他說：“過年後，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祈清和合上書，仰頭看他，眼睛眨了眨：“會試？”
封斂目光深了一分。
祈清和算了算時間，眉眼彎彎道：“那願你至此青雲去，高攀桂子喜得春。”
封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情很愉悅：“那我明年歸來時，我你帶一枝桃花。”
祈清和楞了楞。
封斂半跪下，得以讓自己與祈清和平視。
祈清和本能想別看眼，但封斂的目光卻鎖著她，似乎不允許她逃離半分。
“你明年會等我嗎？”
他頓了頓，又將話重覆了一遍，一字一句都很鄭重。
“你會等我，為你摘一枝春色嗎。”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問題。
被封斂說出來，卻像許下一語漫長的約定。
仿佛她答與不答都不要緊，無論答案是何，他都打算用一生的歲月去踐行。
祈清和沈默不語，好一會兒，輕輕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她不是傻子，也沒什麽感情遲鈍的毛病。
這是一句近乎告白的試探。
她聽得出來，封斂話語背後的深意。
他心悅自己。
那她呢？她以前喜歡過封斂嗎？
祈清和垂眸，沒有回答，她從來沒這麽希望過自己找回記憶。
起碼，讓她知道，當年的自己，是怎麽想的。
八百多年前的她是什麽態度呢？知慕少艾？兩情相悅？還是像現在這樣毫無反應？
她什麽都不記得了。
封斂自嘲地笑了笑，隨後起身，沒有再執意地等她回答。
眼前女孩兒那麽好，他沒什麽不喜歡的，只是擔心，自己配不上他。
他永遠不會忘卻，初入鴻京那年，風雪肆虐，自己一身落魄，遭人欺辱排斥。
也是那天，他見到她背著藥箱行走在蕓蕓眾生裏，身上銀鈴輕響，帶著清幽的菩提香氣。
小姑娘穿過所有凜冽霜寒走向他，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明明是漫天大雪。
在她身上，卻看到了一場春風蒞臨人間。
也是那時，他動了將春天擁入懷中的心思。
然而祈清和對一切都無知無覺。
她在想，或許可以在這場夢裏再呆得久一點，或許就能窺見，當年的自己，到底給予了封斂什麽樣的回應。
然而，祈清和在夢裏等了整整一個冬天，都沒有等到這個承諾的答案。
春天未至，這場夢就結束了。
她醒來時，天光大亮，祈清和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可是沒有功夫再考慮這些了。
她獨自下樓，沒打一聲招呼地跑到了距百戲樓最近的一家書坊。
急匆匆的樣子把所有陌生修士都嚇了一跳。
在出售文獻文書的那一方區域，她慌亂地翻找著什麽。
最終，在懷安國的寥寥片語的野記雜料中找到了關於小醫仙的記載。
封斂當年狀元及第，累官舍人，遷節度使，請了一紙聖上賜婚，想求娶當年懷安國公主的師妹，當年鴻京的小醫仙。
後來，那位小醫仙卻因瞧不起這位新科狀元的出身，在封斂提親的那一天將人冷漠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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